这胆囊与心脏,俱似人脏。
欧阳颉办案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见过?但偏偏认不得这虫子的名堂。
唯独能够确认的,是自己刚才的眩晕,就是此虫离身时的影响。
何能寄于此身,让一位衍道真君无从察觉!
欧阳颉不敢轻忽,翻掌取出缉刑令,启用了大司首的权柄,调动整个缉刑司的力量,以纯粹的刑力冲刷自身!
这是相当痛苦的经历,但唯有如此,才能让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那些隐晦寄托无所遁形。
好在结果是好的,他的道身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那神秘虫子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有做,就那么离开了。
而他试图追踪这只神秘飞虫的去向,却什么都没捕捉到。
他那一刻的眩晕,就已经切断了所有线索。
对方显然也是此道高手,宁可惊动他,也不肯暴露此行真正的目的。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如何能放任它在天京城游荡?
欧阳颉也顾不得什么缉刑司大司首的颜面,一边将这只神秘飞虫的消息,传知三清玄都上帝宫和天命观,一边继续自己的追踪。
他不往后查,转往前溯。
若能知这飞虫的来历,自能判断它的去向。
那线索堆集而又失序的世界,再次铺开在眼前。
这一次抽丝剥茧后,他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生得潇洒倜傥,腰间青葫载酒。
大罗山传人,天京缉刑司南城司首,徐三!
徐三是贼?
不。
徐三这等天资,这等身份,就算真有问题,也不可能现在就启用。那是巨大的浪费。
欧阳颉继续追溯,他的力量无限延展,而他的视角仿佛跟上那只飞虫,在广袤无际的世界里,不断地往后飞退。流光万转,天地翻折,最后定格在一个面色惨白,却涂得胭脂艳红的妇人身上。
一个死气很重的女人。
一具尸体?
欧阳颉动念已知真相——地狱无门,仵官王!
那只神秘飞虫的轨迹,现在是如此清晰——地狱无门受雇于某一方,试图干扰姬玄贞以伯鲁为饵的海上战场。地狱无门过来放了个烟花的首领,被追杀得上天入地。地狱无门其他只是假装靠近的阎罗,也没有逃过缉刑司的追杀。
徐三正是在追缉仵官王的时候,被那只虫子寄托了,而后在海上报告的那时候,传到自己身上。
仵官王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背后一定还有人。
欧阳颉的眼睛四周,有青筋如龙须浮凸。
加注了刑力!
秘法·须龙视!
最后他看到漆黑夜晚里的一个房间,仵官王的尸身,安静地躺在床上,正在以其独有的方式修行。而床边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静坐在阴影里,连身段都不体现,看着就十分神秘的人。
欧阳颉往前去看,那人忽然转回头来——
眼前一片白茫茫!
欧阳颉蓦然睁开眼睛!
一根根血毫在他的眼球上竖起,又被他抚平。
额头一滴冷汗滑落。
那人,是谁?
谁欲借仵官王而成此事?
对方料知了海上战场的结果,甚至清楚自己一定会出场?
从一开始自己就是那个目标?
可这样大费周章,对方又想做什么呢?
一条曲折的路径。
一只“提心吊胆”的古怪飞虫……
仵官王还有什么隐秘背景吗?
这一时有太多个问题,在欧阳颉脑海里翻转。
可他已来不及思考——只能留待稍后。
因为关于天京城,最重要的变化已经来临。他一步起身,拿住那根缉刑铁鞭,顺手带走了法绳!
……
……
“不同人生如横枝般交错的天空,是支离破碎各种不规则的块状。”
“因此我们眺看到的命运,总是不完整的。”
“总有些横枝拦住的晦影,起先我们以为是飞鸟飞过人间。”
钱丑近来总会想起这段话。
同一个正午,顾师义在东海舍身求义、那只古怪飞虫还没来得及染上欧阳颉之身,大景天子姬凤洲在皇家园林受刺于一真……大景帝国荡邪统帅匡命,已陷入平等之围。
星月原上天光一转,命运棋盘生死几合。
赵子,钱丑,孙寅。
这样的三位护道人,实在无比吻合天马原上围杀殷孝恒的凶手形象。
甚至于他们的手段,甚至于他们的恨!
殷孝恒狼藉的尸体,铺陈在天马原,仿佛就是一篇对这三位平等国护道人的控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