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磨剪子喽!”
“包子!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天地间有无数梳妆镜的碎片,都是钱丑先前逃命时留下。数不清的镜面碎片,折射着百种千般的光影。
钱丑以铜钱前指时,这些光影便跳了出来,千呼万应,将尘气交织。
有那挑着担子的货郎,有那门外吆喝的迎客,有那热情洋溢的店小二……
密密麻麻的金色的人影,在喧嚣鼎沸中,皆向着代表一真道首的那只手而去。
钱来钱往,钱系红尘。
世上人,百千种,谁能脱得了一个“钱”字?
钱是英雄胆,钱是好汉心。
有理无人问津,无钱寸步难行。
百宝·众生!
这是真正的商道真君的力量!
以匡悯之强大,以其对一真道首的信心,此时也惊容难掩。
自当初连城真君金秋名被末代旸帝族灭,留下“商道如畜,割我年猪”的恨言,世间已久不现商道真君。
没想到平等国里不声不响的藏着一个。
而眼前这是何等恐怖的红尘积累!不知费多少苦心,开拓多少商道,往来磋磨了多久的铜钱。一分钱,一分货,一分命与运,涓滴成海,聚沙成塔,却尽都付此一击。
万贯家财倾一注。
分明是赌徒,哪里是商人?
一位商道真君过往蓄积的财气、尘气,都投向了这一指。将它的力量推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倾家买命!
滚滚红尘,无尽财气,几乎握成了一支画笔。绘人间,书世情。
虚空之中,就这样勾勒出一个人形。
属于一真道首的那只手,终于有了更详细的交代。躯干,四肢,头颅。
代表着一真道首的真躯,在此刻有了完整的形体。
战斗已经进行了这么多回合,匡命、孙寅、赵子相继都被擒下,一真道首才让人看到一个完整的人影。
不愧是物欲横流的当世,财气猖狂的人间。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买得到……一真道首完整的降临!
那是一个难以描述的人,穿着一件遮蔽所有的黑衣。
分不清是男是女,也无法区分高矮胖瘦。
好歹他已经出现在那里,被人们的视线所捕捉,如此才有了一分不得不体现的尊重。
头上大概戴着冠,冠的阴影仿佛藏着道的余痕。
“了不起!”他说。
他真心地赞叹。因为这竟然让他感到了一点棘手,棘手但还不至于危险,所以他仍有欣赏的闲情。
而有一双仿佛黑琥珀一样的眼睛,嵌在他的脸面上,混混沌沌却充满压迫感地看过去——
所视无虚,所见唯真。
钱丑的财气从何而来,钱丑的尘气牵系何方?
一真道首站在双头四臂的匡悯身前,遥对钱丑,一手虚抬,一手前伸,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抹。
那滚滚红尘,无尽财气,营营碌碌的众生。
一段段消失。
就这样被抹掉了!
像是一滩污秽,像是一幅筷子蘸着酒水所作的画,被一张抹布轻易地抹掉了!
如果姜望在这里,他一定能够认出来。
当年他在云顶仙宫所遇到的那一幕幕,曾经那样惊悚地被他记住——
他在废墟照壁上所看到的刻为“道贼”的两个血字,是如何一笔一划的消失。
当初他的囚身锁链,是怎样被一段一段的抹去。
乃至于在迟云山山南那处迎客亭消失的,那个叫钟琴的女人!
都是同样的消失方式。
而这幅画面在事实上所代表的……
乃是无上道法,一真至道,【元解术】!
万物之初谓之“元”,万物之微谓之“一”。
此术解元归一,是以最彻底的方式抹杀一切,让目标归于永恒的源海。
世间万般杀术,未有如此深刻。若不是一真道主那等傲世万界的存在,何来直归源海之真法?
孙寅和赵子都落在一真道首虚抬的掌中,此刻眺望掌外世界,亲见这一抹,都骇然当场,难以自言。
匡悯早就见过,甚至他自己也在尝试掌握,可是再次亲见,仍然不免为这种力量所折服。对当年横扫诸天、镇压诸方的一真道主,感到深深的敬畏。
唯独是钱丑。
他不笑了。
脸上常年挂着的笑容,像是一张被撕掉的痂。其下是还未愈合的伤口,多少年后,鲜血仍然在滴。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看着已然消失的一切。
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可他愣愣看着。
那眼神如此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