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仍认为开启民智是祸国殃民之举……至于缘由,他其实也说不明白。
他的名声,已经和“民愚而易治”这个理论绑定在了一起,为了自己的声名,他本能的抗拒变化,抗拒自己所无法想象到的事务。
许多顽固的老者都有这种通病,他刘三吾亦然。
他期望着朝中无人回应皇帝,但很快,他就失望了。皇帝话音方落,户部右侍郎夏原吉便出列了。
夏原吉先是向皇帝行了一礼,而后道:“陛下,经过我户部核算,国库如今,可拨款一百三十万贯,用以在北方兴建学院。”
“此为第一批,若有成效,后续我户部亦可增加投入。”
礼部尚书任昂也出面了,“陛下,礼部业已做好了条陈。”
“第一拨,我等意在西安、太原、顺天等八座大城,先行创设学堂,积累经验,之后,再以这些大城为根基,逐渐向周边诸府辐射。”
“若是负责教化的先生人数充足,资金足够,我礼部愿下担保,在二十年之内,使得北方诸道州府皆有官学,彻底改变北方教化不兴的现状。”
“陛下,关于恩科,老臣业已准备完善。”开口的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太子少保茹瑺。“因此番恩科,旨在招收赴北开化民智的教授,念及北方百姓多不识官话,故而采取特招原则,只招揽北方士子。”
“这些士子中式后,将被派往原籍所在,在家乡任教……”
“且因开启民智之事事关重大,臣请朝廷新设司教局,隶属礼部国子监之下,主掌地方民智教化之事,亦作为这些任教之进士的升迁渠道……”
几位重臣三言两语,就已经将这开启民智之事,议定了个七七八八。将刘三吾等人听得心惊肉跳。
这事……太顺利了,实在是太顺利了,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为何当日夏原吉会不愿意与他一同行事……
原来,他早已瞩意于开启民智,甚至,还是帮助皇帝推动此事的重要推手之一!
至于其他人,礼部尚书任昂,太子少保茹瑺……这两位都是朝堂上的大佬级人物,在此前也从未为开启民智之事发声,先前,刘三吾只以为这些人是想置身事外。
而今日,竟是当众提出了如何开启民智的条陈……
很显然,这些人,是在某些人的瞩意下,这才先闭口不言,直到今日才下场行此定音一锤……刘三吾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新设恩科、兴建学院、开启民智之事,已无可阻拦。
然而,事情却还没完。另一位朝堂大佬、以刚直著称的御史大夫茹太素出面道:“陛下,恩科虽可遴选士子任教,然则欲设学院,还需有老成持重之人督促方可。”
“臣请陛下调派人选,前往主持北方八府的官学创设。”
朱标闻言微笑。
这段日子以来,他掩藏锋芒,坐视刘三吾等人在朝中士林分裂南北,为的是什么?
不正是为了让那些一心只有南北之别、只想巩固南方利益的官员们,全都给一次性的揪出来,好一次性的解决完毕?
而今,就是清算的时候……朱标轻轻抬手:“准。”
“朕已有了定计,便从朝中,调派诸官员、翰林及御史,往北方任督学官吏之职。”
“内阁已拟定了一批名单,名单上的诸位爱卿,皆往北去,为朕做好督学之事……”
“杨卿,你将这名单,给诸位大人们念念。”
杨士奇应声而出,展开一份早已备好的名单,在殿中大声诵念起来。这名单当头一人,便是刘三吾,之后的诸人,或是此前跟着刘三吾在宫门外叩阙上疏的,或是这几日里弹劾的最欢的……大都是反对为北人开设恩科、反对在朝堂上平衡南北的官员。
这名单简直就像是生死簿一般,被念到名字的官员们,无不面如土色。事已至此,他们如何还不知道,这几日里皇帝默不作声,就是在等着他们跳将出来,好将他们的名字记录到这份名单之上?
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和刘三吾一样的翰林或者御史言官,前几日被皇帝申斥之后,还想着自己不过是提出了些许异议,当今皇帝以仁德著称于世,总不至于因言获罪……
到得今日,他们才骤然发现,皇帝确实不好因此降罪,却也有的是办法来炮制他们。
北方啊!在他们这些南人的眼里,那就是苦寒的蛮荒之地,四处皆是要饭的流民。让他们去北面,与发配何异?
而且,还是主持教学之事……这几乎就是将他们的权力,全都尽数剥夺……自此远离了权力中枢。
偏偏这处置,还是合情合理,找不到丝毫错处!
“刘爱卿?”见刘三吾怔愣出神,朱标和颜悦色的问了一声。刘三吾猛的回过神来,面色却已是万分的难看。
“刘卿可有话说?”朱标问道。
“陛,陛下……”刘三吾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