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只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
现场的气氛变得格外沉凝。
王翦这番话无异于是对嬴政掏心窝子的指控！
王翦立下的功劳不比渭阳君嬴傒更重？不比灭韩之战前的嬴成蟜更重？
但偏偏，王翦时至今日未曾封侯！
王翦有理由因此而心生怨怼。
但当王翦毫不掩饰的将心中不满宣之于口，便表明王翦对嬴政的怨怼已到了不可控的程度！
但王翦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啊！
王翦再度慨然长叹道：“既然求之不得，本将又何必苦求之！”
“末将只求大王念在末将此战功劳的份上，多赐园池为子孙基业！”
大秦群臣面面相觑。
王翦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李斯却是看着王翦若有所思。
王翦此举看似是在逼迫嬴政，甚至可谓是在作死。
但事实上，王翦此举的核心却是退让！
借助此战功劳的遮蔽，以一种极其激烈的方式彻底退出朝堂！
这不只是给王翦自己寻了活路，同样也是给了嬴政一个台阶下。
只要嬴政接受了，嬴政和王翦就能较为平和的结束这一段君臣关系！
而因为王翦自己的知进退、为王分忧，嬴政日后非但不会责难王翦的子嗣，甚至还会将未能封给王翦的功劳暗暗分给王翦的孩子们！
李斯想到的关窍，嬴政自然也想到了。
但嬴政心头却很是挣扎。
嬴政并不忌惮王翦的功劳过盛，嬴政也不认为他会让王翦步了白起的后尘，嬴政更不吝于让王翦享受食邑。
但嬴政至今还没确定他究竟要采用分封郡县并行的制度还是全面郡县制度，然而王翦明面上的诉求却直指封地！
嬴政如何能在他自己尚未思定国策的情况下为了挽留王翦一人便迈出走向分封郡县并行的第一步！
就在嬴政心中纠结之际，嬴成蟜突然满是鄙夷的开口：“上将军翦此战不过是副将而已。”
“副将！”
“大王封上将军翦为大庶长已是恩重，怎么可能再封上将军翦为君侯？”
“若是大王封上将军翦为君侯，那大王又该如何封赏本将？！”
嬴成蟜环视众将，最终走到王翦面前，加重语气道：“莫要忘了！”
“赵国，是本将灭的！”
“韩国、魏国、楚国，皆是本将灭的！”
“上将军翦还嫌弃未曾封侯？我大秦能助本将灭国者，何其多也！”
“若上将军翦果真有心封侯，那便日后挂帅出征，独灭一强国！”
“我王怎会吝惜厚赏！”
嬴成蟜用前所未有的嚣张语气讲述着自己的功勋，并以傲然的目光俯视众将！
然而大秦群臣却反而觉得，嬴成蟜说的有道理！
韩、赵、魏、楚四国全都是嬴成蟜灭的，其他将领不过是听命于嬴成蟜帐下而已。
灭赵主帅不因功封侯确实让人寒心。
但灭赵副将不因功封侯就理所当然了很多，不然的话，难道灭赵的都尉、二五百主、五百主都要封侯吗？
就连王翦也暗暗松了口气。
嬴成蟜这番话明着看是打了王翦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换个角度来看，嬴成蟜这话却帮助王翦甩脱了不少光环和功劳，也让王翦显得泯然众将，这正是王翦所求的！
王翦压低声线，低声哀求道：“长安君，放过老朽吧。”
嬴成蟜也压低声线道：“放心，本将自有分寸。”
“但上将军翦怎么也得给大王个面子。”
“此地可是邯郸！”
王翦心中满是无语。
你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带着本将一路升到了大庶长之位？
本将可真是谢谢您的分寸感了啊！
但王翦又没办法拒绝嬴成蟜。
谁知道万一自己拒绝了嬴成蟜之后嬴成蟜能发什么疯啊！
王翦只能抬高声音，慨然道：“诚如长安君所言！”
“末将近岁固然连战连捷，却皆是赖长安君指挥若定！”
“若无长安君指挥，末将如何能立下如此之多的功劳？怕是连大庶长之位都遥遥无期！”
“若有长安君指挥，便是换成其他将领担任长安君的副将，此将亦可为大庶长也！”
“是末将因近岁屡屡擢升而自视甚高也！”
王翦面向嬴政拱手一礼：“末将方才太过狂悖，拜请大王恕罪！”
嬴成蟜和王翦之间的悄悄话没能被嬴政听见，但嬴政又怎能看不见嬴成蟜在和王翦说悄悄话？
但现在嬴政显然不便追究，只能朗声笑道：“寡人观上将军翦非是自视甚高，而是太小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