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答,他已经确定天子心中再无芥蒂。
这是他想要看见的局面,至于部分官员对他的愤恨,只能依靠时间来化解。
便在这时,一位身姿挺拔的官员出班道:“陛下,臣有本奏。”
李宗本循声望去,只见是御史台侍御史汪鼎。
他对此人印象较深,乃是先帝在京城叛乱后提拔的官员之一,因此温和地说道:“说来。”
汪鼎目不斜视,慨然道:“臣要弹劾吏部尚书李适之。”
李适之面上似古井不波,似乎对此早有意料。
李宗本则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有当众剥夺御史的职权,问道:“所为何事?”
汪鼎应道:“陛下,京察乃国之重事,历来有着严格的章程。依据以往的循例,京察从三月中旬开始,一直到六月中旬结束,将会持续三个月的时间。然而今年的京察还不到两个月就匆匆了结,臣对此颇为不解。李尚书深谙规制,怎能如此草草结束京察?”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宗本心中安定下来,其实不光他这位天子,此刻殿内群臣谁不知道京察仓促结束的原因?
才一个多月就闹得沸沸扬扬难以收场,如果继续下去,谁能确保不会有更多的官员牵扯进来?
万一最后人人有罪,这场京察不就变成了笑话?
汪鼎的质疑当然难不倒李适之,他平静地说道:“汪御史,京察虽有定例,最终的目的是考评京官这三年里的政绩,时间可长可短,只要确保一应工作完成,又何必纠结于两个月还是三个月?这段时间吏部上下人等宵衣旰食,不负陛下的期望,提前完成了所有事务。除陛下方才提到的四十三名官员之外,其余京官的考评皆已完成。”
汪鼎不动声色地问道:“李尚书言下之意,这次京察并未完全结束,只是吏部同僚完成了阶段性的工作,仍然存在查缺补漏的可能?”
李适之不会在天子和百官面前把话说死,于是点头道:“没错。”
“这便好。”
汪鼎转而望向龙椅上的天子,垂首道:“启奏陛下,臣愿为吏部同僚查缺补漏,弹劾大理寺卿戚维礼不法诸事!”
此言一出,群臣振奋。
李适之神色微变,心中猛地涌起一股惊慌。
李宗本有些头疼,看了一眼远处很不自然的戚维礼,缓缓道:“详细说来。”
“臣遵旨。”
汪鼎昂然而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臣弹劾戚维礼私相授受,收取侯文建白银四千五百两,名贵瓷器六对,将其提拔为寺正。”
“臣弹劾戚维礼收取京城富商杜文白银七千两,城外田庄一处,良田两千亩,为其子杜礼杀人案颠倒黑白抹除证据,与刑部郎中朱芳串通一气修改判决。”
“臣弹劾……”
大殿内只有汪鼎洪亮的声音回响。
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就连细节都说得非常清楚,绝非以往御史弹劾朝臣惯用的风闻奏事。
戚维礼的脸色越来越白,这一刻他已经顾不得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满面惶然地看向李适之。
然而李适之只是垂首低眉望着地面,没人能看到他袖中的双手悄然攥紧。
汪鼎说完掌握的证据后,正色道:“陛下励精图治,肃清朝中风气,此乃大齐之福也!值此京察之时,合该剔除朝堂之上的蛀虫,百官人人有责!像戚维礼这样的贪官奸臣,岂能任由他继续盘踞高位!臣斗胆,恳请陛下降罪此人,以正朝野视听,以安天下万民!”
话音刚落,便有数十位大臣齐声道:“臣附议!”
如此声势,着实罕见。
李宗本冷眼看向那个战战兢兢的大理寺卿,怒道:“戚维礼!”
戚维礼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臣……臣……”
最终还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毕竟汪鼎几乎将他查个底掉,面对那些证据确凿的指控,他就算舌绽莲花都没用。
李宗本寒声道:“革去戚维礼一应官职和功名,交由刑部收押,待查明全部罪证之后再做发落。”
“陛下,饶命啊……”
戚维礼浑身抖如筛糠,好在他还有最后一分理智,没有当朝将李适之拖下水。
很快便有廷卫将曾经意气风发的戚维礼拖下去,李适之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李宗本此刻已经意识到今日的大朝会恐怕很难轻松收场,然而还没等他转移话题,又有两位大臣同时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国子监丞沈万章,弹劾祭酒裴方远不法事!”
“启奏陛下,臣御史中丞孔清文,弹劾吏部右侍郎娄焕章不法事!”
此刻的朝堂就像一锅滚沸的热水,陡然蒸腾出无数热气。
在汪鼎先拔头筹之后,数位大臣相继挺身而出,他们犀利的言辞就像利箭,绕过那些被他们弹劾的官员,径直插在李适之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