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玦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顾可学问道:“顾按察,主持今年的琼州府乡试?”
“嗯?佥宪可是知晓我那兄弟?”
顾可学心中一紧,宁玦这才摇了摇头道:“没有。”
“天道有察,顾部堂大可不必担心,即便是没有宁某,将来也会有人替顾家出这口气。”
顾可学并不解话中深意。
宁玦知道今年琼州乡试,会有一个三十五岁的秀才被顾可学的胞弟顾可久赏识因而中举。
而那个穷秀才的名字叫做海瑞。
但凡是江南的士人能知道这位海刚峰的威名,都不会如此草率的给海瑞的师伯扣上一个炼尿尚书的名声。
什么尽忠似蝼蚁,什么尽孝似禽兽。
把海瑞的师伯骂成炼尿尚书,拆了海瑞座师家的祖宅。
海瑞在江南行鞭法的时候但凡是眨一下眼,都是他海刚峰不忠不孝。
良久之后,站在风中的顾可学才捋着胡须望着宁玦问道:“敢问佥宪,无锡鞭法,何时推行?”
只是顾可学没有料到,宁玦却是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随时可以。”
还没等顾可学想明白宁玦话中的意思。
宁玦已然自怀中掏出了官印放在了顾可学手中。
“下官的官印。”
顾可学的脸色一变,蹙眉道:“克终什么意思?”
“江南水深,宁某一介外人,如何置喙?”
“出了事,宁某担着,无锡的缙绅,他邹望若是记恨,也只会记恨宁某。”
“报仇的机会就在宗伯面前放着。”
“宗伯可愿让宁某坐享其成?”
顾可学傻了。
本来是想拉宁玦下水。
这怎么成了他宁玦拉自己下水了?!
不待顾可学开口,身后那顾家太夫人的斥责声已是骤然响起。
“孽障!还不赶紧跪下!这是咱顾家的恩人!”
“你爹,你爷爷,你太爷爷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也想让我也去天上看你吗?!”
听着顾家太夫人的骂声,宁玦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没办法。
跟那老狐狸们待时间久了。
总不能什么都不学。
这老太太听说能报仇,哪里还顾得上这么许多。
顾可学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交出来官印主动扛雷的,但直觉告诉他这坑下面绝对还有别的坑。
但是这个条件他实在是拒绝不了。
全城的人都看着邹望骑在顾家脖子上随地大小便了。
如若邹望不被惩治,将来顾氏还怎么在无锡立足。
“我干了!”
顾可学面色一沉,盯着宁玦高声道:“我去帮着朝廷厘无锡的田!”
上一次顾可学真心为朝廷办事,还是在正德年间。
任浙江参议时,因得罪浙中大族,硬是被闲置了二十余年。
直到严嵩入阁之后,顾可学这才靠着一部《医方选要》得宠于嘉靖重新入朝。
语罢,顾可学骤然转身,朝着自家祖宅的遗址跪下磕头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可学,这便给顾家报仇去了!”
而后顾可学起身后便令周围左右后退数步,跑进自己老娘的窝棚里,翻腾半晌,这便从窝棚里掏出来一份糙到不能再糙的地图。
“克终,这是我顾家祖宗留下的地图。”
宁玦看着这地图沉默了半晌。
就是一张陈年的宣纸上面几条河,几条线,而后有些奇奇怪怪的图案。
“你确定你家人管这个叫地图……?”
“克终,你这便不懂了,全城没有一人知晓我顾家有此图,纵然是知晓了得了去,他们也看不懂,这是惠山,这是东蠡湖,再往西,这儿,太湖……各处田地的蚕桑渔耕,全都清清楚楚。”
见宁玦实在看不懂,顾可学随手将图收了起来。
“总之,没有这张图,朝廷想厘无锡的田,两年也厘不完。”
“那有了这张图呢?”
顾可学冷哼一声,而后道:“今年应天秋闱入闱之前,老夫能把无锡翻个底朝天!”
次日清晨时分,一支二百余宗亲组成的马队便在无锡街头现身。
而在队伍的郑重,骑在马上的宁玦身后跟着一个略显秀气的随扈,而在宁玦的身旁则是一顶女人搭乘的四抬小轿。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入无锡县衙。
“闲杂人等,统统离开县衙!”
“放肆!这是本官的衙署。”
不待县令说完,骑在马上的宁玦便望着无锡县令笑道:“现在不是了。”
“你!”
不待县令说完,两名奉国中尉便直接上前将那县令“请”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相继退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