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泉州过来的回回子,竟然跑到广州城里来撒野,还威逼着天海阁关门。并且扬言要封锁广州的海域,不让片舟载货进入广州城。
这还有天理吗?
而给予蒲家支持的,竟然是广州三大海商之一的尤家!
不过三天时间,整个广州城都在疯传着怒骂声。骂不知好歹的尤家,竟然敢联合外地人在广州城撒野。
有人扬言,定要将尤家与蒲家一同赶出广州。
有人去砸尤家的商铺,当街叫骂,逼得尤家商铺不得不关门歇业。
有人去找尤家的供货商麻烦,威逼利诱着不让他们向尤家供货。甚至于卖菜卖米的小商贩都只能答应,暂时不向尤家提供任何的食品。
甚至还有人公然联合,准备前往香山岛,去将尤家船只烧个干净。
香山并不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岛屿。
大部分的地方堆积着沙土,雨水一冲,便遍地泥泞。而且处于入海口之处,但有台风来袭,最先遭灾的必是香山岛。
若是碰上大潮,香山岛有近半面积都会被卷入海中。
因此,在此居住的岛民并不多,虽然官府在此设了个村,在籍的村民有七八成却都是尤家之人。
从外表看去,地处岛屿南边的尤家大宅并不显眼,十数幢灰石房子连成一片,墙体大多以蚝壳垒成。说土倒不至于,就是看着一点都不符合其广州三大海商之一的身份。
夕阳将下,透过闪闪发光的蚝壳墙面,照在正屋大堂之内,却闪出阵阵令人惊诧的富丽堂皇。
堂屋内,燃着来自南洋笃耨香。此香在前朝,只有皇室能用,一两香价值黄金百两,也就是一万两现银。
墙上挂着两幅书画,一幅是前朝有“宋书殿军”之称的张即之行楷“佛遗教经”;一幅是当朝赵氏宗亲赵孟頫的行书“归去来辞”。
两幅字都显示出脱离尘世的超然与高雅,摇着折扇的蒲师斯看着这字,频频颔首。
坐在主位上的尤家家主尤法仁,面色略有不堪地说道:“公子若是喜欢这两幅字,我便让人直接送泉州去?”
“别管他!”佛莲皱着眉头说道:“他想要字画,泉州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当年蒲家从泉州宗亲家里,抄出的宝贝何止是字画,就算这两幅真迹再珍贵,对于蒲家来说确实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这位蒲家二公子没事就盯着这两幅字看个不停,让作为主人的尤法仁,总觉着坐立不安。
独自坐在另一侧的蒲均文,守着一个泥炉,往炉下塞进细细的龙眼木。紫檀木的小几上,摆着一套乌溜发亮的建盏,还有半饼小龙团。
就这半饼小龙团,其价格便抵得上一户普通三口之家的十年开销。
炉上水滚,蒲均文不急不缓地揪起一点点茶叶,碾碎后置入茶盏之内,再注入滚水,一股清悠的茶香便弥漫而出。
可是,混着已经铺满整个堂屋的笃耨香,聚出的味道,却令人的呼吸为之一滞。
“行了,赶紧过来,把事情商量一下!”佛莲满脸不耐烦地催道。
“你们说,我听着呢!”蒲均文依然沉浸在他的茶香之中。
蒲师斯摇着扇子转过身,说道:“我觉得此时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天海阁有了反应,我倒想看看,他们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林北……佛莲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泉州的土语。
这辈子最让他痛苦的事情,就是天天得看见这只自以为风雅的蒲家公子。而且此刻,竟然有两只!
蒲师期未跟自己商议,便跑去天海阁挑事,如今闹得全城声讨,将佛莲的计划全部打乱。
只要安安静静地熬过五六天,等着七千水军到了广州,在官军不会出面的情况下,足以傲视广州所有的势力。
谁敢不服,横推过去就是。
可是被蒲师斯这么一闹,香山岛的物资筹备被活活切断,七千人若是到来,反而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大军将到,粮食没了……
天海阁这一招,有点毒啊!轻轻松松地就给自己带来了隐藏着的巨大危机。
逼着供货商不给尤家供货,连小商小贩都不敢过来卖米卖菜。以尤家现有的库存粮食,别说供应七千人,就是如今的五六百人,都扛不了几天。
偏偏这俩神经病还跟没事似的,天天在这里装风作雅。
“佛莲大人也不用着急,我已经派人去远些地方采购了。”看出佛莲担心的尤法仁开解道。
“你能保证,派出去的人就可以把米粮顺利运回来?”佛莲不悦道。
“其实我觉得姐夫还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蒲师斯拍着折扇说道:“那天海阁不过几个妇孺在看门,蛊惑人心他们做得到,又哪来的人手去抢咱们的米粮?”
“那些商贩都是唯利是图之人,只要多给些银两,最多两三天,自然会有人屁颠颠地把米粮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