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原本有些松动的心,在犹豫了一阵后,又再度迟疑了。
如今天下方方面面都受儒家影响。
改弦易辙不可行。
若是执意强推,引起的动荡太大,根本不是他们能掌控的,而且他们根本无法预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风险太高了,收益却很小。
方孝孺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为夏之白那一番豪言壮语激起的热血渐渐冷却。
他望着夏之白道:“敢问夏学士,在你心中,儒家又将置于何处?”
夏之白淡淡一笑,道:“如今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还是什么样子,学术是学术,世俗是世俗,两者本身就是有明显差别的,世俗受儒家上千年影响,岂是朝夕能改,而且我也没有想过大改。”
“如今的儒家早就世俗化了。”
“也早为天下人接受。”
“贸然轻举妄动,只会引得世人恐慌,我夏之白虽胆大,但还不至狂妄到这种程度,妄图凭借一人之力,扭转天下的认识,我要改变的只是学术方面。”
“儒学在宋代时,发展就已陷入瓶颈。”
“最终陷入到了理学。”
“宋代理学在我看来,就是把社会的政治伦理原则异化为天理,又以天理降而在人为人性,以心与内在于人的天理合而为一为道德修养的功夫,其目的是要百姓自觉地按社会政治伦理准则行事。”
“这种理学主要强调的还是道德。”
“但社会不能只有道德。”
“因为百姓是需要吃饭、穿衣、出行的,而这些理学都解决不了,能解决的只有实打实的生产力,生产技术,而如何改善生产力、生产技术,儒家给不出答案,汉代时,遭遇大旱,更是不敢让百姓打井取水,只敢祭祀求雨,如今经过上千年的发展,虽已不至于此,但依旧没给出太多实用办法。”
“大明的建立,很大程度,源于天灾。”
“作为大明的臣子,防范天灾,也注定会是一件很重要的政治使命,依靠儒家的经义,明显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因而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我也是一介书生,没有那么大的神通,只能尽我所能,让百姓家中多余粮,以度过灾害。”
“另外便是大兴水利。”
“我欲兴的水利,非是地方的水道堤坝,而是大型的蓄水库,而想要修建这样的蓄水库,需要调动很多的人力,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财力,而这都不是大明目前具备的。”
“但在我看来又是必须的。”
“故只能另辟蹊径。”
“通过提高生产技术,更大程度调动人力,以更少的人力资源,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让大明尽可能的实现旱涝保收,减少天灾的影响,而目前的儒学理念,已严重跟不上社会发展的脚步了。”
“因而必须摒弃。”
“简而言之。”
“《语书》依旧弘扬儒家精神,但在涉及到社会实践方面,则要海纳百川,无论是儒家的,还是墨家,亦或者道家的,亦或者是其他学说,只要能用,那就都可以使用上。”
“人情世故用儒学,解决实际问题用实学。”
“天下需务实!”
听到夏之白的话,方孝孺脸色有些不自然。
因为夏之白已是近乎明着嘲讽儒家‘务虚’了,他倒也不怎么好反驳,因为在他看来,儒家的确有些不务正业,整天躺在圣人书上。
他也听明白了。
儒学还是儒学,大多数人还是以儒学思想为主。
但在研究学问上,则要渐渐摒弃现有的儒家思想,改为其他学说的‘极’,说白了,就是套一层儒皮,跟汉朝时的外儒内法一样,儒家只是那一层皮。
黄章等人都沉默不语。
他们自然是反对的,有的话说着好听,但做起来可未必就是那样,一旦开了那个口子,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尤其夏之白前面就已将儒家很多观点批判了一番,其他学到墨家、道家思想的文人,难道不会依葫芦画瓢?
到时儒家的统治地位还能延续?
他们是存疑的。
只不过他们也没有开口反对。
如今的夏之白明显已魔怔了,也显然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他们就算开口反对,也反对不出什么结果,甚至还会遭到夏之白的猛烈攻讦,他们自不会去讨这个没趣。
甚至于。
他们还想将夏之白说的这番话捅到陛下那里。
毕竟陛下可是十分认可程朱理学的。
夏之白这么一弄,可是在动摇朱程理学的地位,还在有意的制造割裂,让原本统一的思想,变得分散,甚至是有些放开思想管制,这又岂是帝王能容的?
夏之白已犯了忌讳。
夏之白并不在意底下学士的想法。
解放思想是注定的。
不解放思想,依旧套在儒家那个圈子里,只会越来越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