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警察们的描述,犯罪嫌疑人(也许该称之为犯罪嫌疑食尸鬼)从未表现出什么异常,就连媒体分析杀人犯时用来推卸责任的常用手段——诸如将杀人犯最终成为了罪犯的原因怪罪给家庭环境、个人爱好等——也统统派不上用场。一个每天游走于各类工地之间的忙碌的雇员,一个单调得可怕以至于其任何行动都不能成为罪状的普通人,居然是凶神恶煞的食尸鬼,这种事说出去大概不会有人相信。
连警察们都找不出什么线索,麦克尼尔更不能。他只是在死者的房间外看了看,并未在房间里见到什么奇怪的布置。
“对了,你们可以试着调查一下他的网络活动。”伯顿一本正经地对杰莱里说道,“把他的全部网络账号找出来……这个比搜索他这破烂不堪的屋子更有效。”
“那需要和相关部门的沟通和协调,而且不见得有效。”杰莱里两手一摊,“布尔先生,我们管不到那些开在美国的企业。”
“……这倒是有些难办。”伯顿一听就知道罗马尼亚人对此束手无策,他并不太愿意在自己持有一个法国人的身份时又说祖国的坏话,“我还以为你们这里的情况会有所不同,看来我们所有人都有共同的盲区。”
虽然一无所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麦克尼尔仍然尝试着寻找新的话题和杰莱里交流。他有时用法语,有时候又用英语,唯独不会说罗马尼亚语,好在杰莱里也能勉强听懂他所说的话。年轻的对食尸鬼特殊部队指挥官感叹说,现在做任何一行工作都有可能失业,也就他们这一需要从业人员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的行业最算得上稳定了。
“一种意义上的稳定,就意味着另一种意义上的风险。”麦克尼尔并未就此做出太多的评价,他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这条隐秘战线的残酷性,“我想您应该有着类似的感受吧,工作的世界和生活的世界必须完全分离开来。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绝对不能得知自己的真实工作,不然只要半点消息从他们这里泄露出去,就会带来不幸;反之,工作上的事情,也必须隔绝在个人生活之外。”
“您说得太对了,亚当姆斯先生。”杰莱里点了点头,“只是因为你们是我们的同行,我们才会使用真正的名字和你们交流。不然呢,把名字随便泄露出去会带来很大的风险……相貌也一样。”
说不定这句话也是假的,因为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和皮埃尔·布尔并不是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真名,甚至同样不是他们在法国的本名。从头到尾没打算透露半点真实个人信息的麦克尼尔也没有指望杰莱里或是佩特雷斯库用真正的名字和自己交流,再说名字也不过是代号罢了。当然,康斯坦丁·杰莱里这么常见的名字倒是没必要做伪装,全罗马尼亚的农村不知道有多少人姓杰莱里,而这些人之间又没什么亲属关系。
麦克尼尔和伯顿交替着同杰莱里聊天,同时密切关注着街道上的治安系统配置状况。警察的分布、交通主干道的监控摄像头、脱离管控的区域、探员们出击所需的时间……种种因素累加起来,能够将任何微小的缺点放大。布加勒斯特能够成为全欧洲犯罪率最低的首都,自然有其特殊的管理方法,但过去的成功经验能不能受得住新时代的检验,仍然是个未知数。况且,能影响结果的也并非只有管理方法。
当杰莱里问起了法国的情况时,伯顿语焉不详地说,不会比罗马尼亚好多少。
“总局的报告显示近年来犯事的食尸鬼多半来自北非地区和中东地区,但是这个结果并不适合公布,因为会被认为歧视特定移民群体。”伯顿谈及此事时简直感同身受,但他又幸灾乐祸地暗想欧洲国家终于可以尝一尝合众国的苦难了,到时候眼高于顶的欧洲人都得跑来向美国人请教如何当好一个生活在移民国家的公民,“我们要顾虑的因素都很多啊。”
以平行的身份生活在两个绝对不能存在交集的世界中,这对常人而言是无法想象的。食尸鬼必须生活在阴影之中,对付食尸鬼的勇士们何尝不是呢?麦克尼尔可以了无牵挂,但他不能要求别人也像他这样做。看看这喧闹的城市,看看这些带着笑容走上街头的人们,他们当中不会有谁希望永远活在阴影中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当然可以倾尽一切言辞来描述平凡生活的不堪入目,可那终究不会改变大部分人仍是凡人的事实。那么,这普通人的生活,就该是最受到重视的因素之一。
这正是麦克尼尔所要做的。过去他作为军人保护着生活在蓝区的平民免受泰伯利亚、变种人、变异生物、外星人、Nod兄弟会的疯子们等层出不穷的危险所害,哪怕后来少不经事的孩子们否定他的贡献,那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他奉献自己的一生正是为了换来后人能够波澜不惊地看待这段历史而不是仍然被送进战壕里当炮灰。总要有人担起重负,那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他呢?